阿珍爱上阿强——才不是一个简单的爱情故事。

“不可能。”阿珍说,“我前男友说那都是骗人的。”

“不信谣不传谣。”

——

在一个咖啡厅里,阿珍跟我讲十年前的故事。

阿珍本名当然不叫阿珍了,如果你听过五条人的歌,到后面你可能知道我为什么叫她做阿珍。

十年前,阿珍遇到的不是阿强,而是阿伟。

在这个颇为排外的地区里,阿伟没有名字,被阿珍的爸妈唤做「那个外省仔」。

阿珍漂亮大方,家境殷实,读书的时候是个听话的乖乖女,毕业后按部就班去了老爸安排的单位上班,简直是可以列为教科书般存在的广东媳妇人选,唯一美中不足的是,阿珍是个恋爱脑。

阿伟是阿珍的高中同学,15岁的时候跟家里搬来了广东,在阿珍班上借读。

在一水儿粗糙的广普里,阿伟标准的口音征服了广播站的校领导,也征服了15岁的阿珍。

高二的时候,阿珍跟阿伟在楼梯口牵手,被系主任抓了现形,班主任是刚从师范学校毕业的年轻大学生,她在主任面前故作严厉地呵斥这对小情侣,又偷偷按下了处分,让他们各写了一封长达千字的检讨书,阿伟的检讨书里还敢有错别字,气得教语文的班主任又让他把“自卑”的“卑”字重新抄了20遍。

高三的时候,阿伟回到原居地准备高考,这一年,他们靠鸿雁传书度日,信纸压在模拟试卷下面,老师一踱步走开,阿珍就抽出粉红色的信封细心粘好封口,阿伟在信里告诉阿珍,大学他一定会考回广州。

大学毕业后第一年,阿珍鼓起勇气告诉爸妈,她谈了一个男朋友,他们认识了七年。

尽管阿珍无限美化现实情况,但爸妈才不管阿伟拿吉他弹《情非得已》的时候有多迷人,他们只听到这个三本边缘学院毕业的男孩,到现在还没找到一份称心的工作。

后来阿伟在一个高档健身房当教练,在广州最繁华的片区里,跑步机前有大片的落地窗,能看到城市最漂亮的夜景,学生是住在旁边高级公寓的漂亮网红和出手阔绰的年轻太太们,阿伟收入不菲。

这年情人节,他第一次带阿珍去吃了人均800的西餐厅,阿珍把巴黎世家的T恤递给阿伟,说情人节快乐,阿伟从阿珍盘里切走一块鹅肝,说情人节快乐宝贝。

阿珍考了驾照,但她不敢上路,水平还停留在怎么把C柱对准教练场划好的黄线上。

阿伟考了驾照,找了一份工作,在一家药企当销售,他说男人该有辆车,但是我存款还不够。

阿珍跟爸妈说,我想买辆车。

阿伟跟阿珍说,我喜欢奔驰E。

爸妈跟阿珍说,你们要想结婚,起码他得买辆车吧?

阿伟跟阿珍说,我们要是结婚了,这车难道还分你我吗?

后来阿伟跟阿珍说,公司可以每个月报销油费,但车得在我名下——爱情能使一个荒诞的借口成立。

再后来阿珍坐在副驾上,屁股被一根陌生的兰蔻口红硌到,硌得胸口疼——再盲目的爱情也难敌蹩脚的谎言。

阿珍用八年青春和二十万按揭买了一个盘,叫做杀猪盘。

阿珍突然想起有一天,她在刷b站,看一个自媒体博主在分享自己的创业之路,标题是《不靠家里,25岁的我靠自己买了人生第一台奔驰E》,旁边的阿伟听到这句话嗤之以鼻,“怎么可能啊,网络上真是到处都是骗子。”

阿珍揉了揉鼻子,她想,现实里也真是到处都是骗子。

过年的时候,阿珍给高中班主任发了拜年短信,那个年轻漂亮的语文老师现在已经是两个孩子的妈妈,她故作八卦地问阿珍,你俩什么时候结婚呀,我还留着你们高中时候的检讨书,等着在你们婚礼的ppt上放呢。

女老师传来一张照片,钉在检讨书上是一张小纸条,歪歪扭扭写了20个“卑”字。

阿珍咬咬牙吐出两个字,卑鄙。

——

后来,阿珍在相亲上遇到了阿强。

阿珍好像对口音有种迷之执念,阿强是爸妈介绍的男孩子里唯一一个外地人,初次见面没有脸红心跳,但他漂亮的吐字让阿珍在心里给这个人加了一分。

阿强是互联网大厂的高级技术人员,不像阿伟那么能说会道,甚至有些木讷,但阿珍的爸妈很喜欢这个男孩,也从来不管阿强叫“外省仔”,甚至有时候会莫名其妙地吐出了一些牛头不对马嘴的夸奖:好像是说,距离越远的夫妻生的孩子越漂亮嘛。

阿强买了一辆奔驰E,阿珍也开着一辆奔驰E,从阿伟那里要回来的——这应该是她人生里最强硬的时刻了。

阿强说,真巧,你也喜欢这个车。

阿珍面无表情地说,一点也不喜欢,迫不得已。

好脾气的阿强笑了笑,没有多问。

情人节的时候,阿强在家里给阿珍做了三菜一汤,用纱笼罩好,又到阿珍公司楼下接她下班。

阿强从后座小心翼翼地抱出一个大纸箱,箱子里淅淅簌簌地响,阿珍打开虚掩的箱子,一只小小的金渐层窜着脑袋冒出来,着急地喵喵叫。

阿珍把小猫抱出来,它扒拉让阿珍把挂在脖子上的小袋子解开,阿珍打开一看,是一枚闪闪发光的戒指。

“这这,这是DR的,我这盒子装不进去,比它脑袋都大。”阿强有些不好意思地解释,“我怕太重了,它会难受。”

阿珍揉了揉眼睛,她说:“你车贷交完了吗,浪费这个钱干什么。”

阿强挠了挠头说,“够用的,年终奖付完首付还剩一些……这都不重要,你要不要试一下这个戒指?”

阿珍突然说,“你是自己买的车吗?”

“啊,是的。”阿强看阿珍冷静地盯着戒指没有表示,甚至还开始岔开话题,心里有些忐忑。

“20多岁的年轻人,怎么可能靠自己买得起一辆奔驰E呢。”阿珍想到了些什么似的,自言自语道。

“你骗人。”

——

故事讲到这里戛然而止,阿珍没有继续讲下去,她用叉子十分克制地捻了一小块蛋糕。

她叹了口气,告诉我,这可能是我最后一口甜食了。

“医生说,妊娠期得控制点血糖。”她摸了摸微隆的肚子,无名指上的心型钻戒闪闪发光。

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