等车的男孩｜怀旧系列（3）

那年夏天，小区里突然多了一个男孩。男孩清瘦，穿着一件白衬衫，高鼻梁上带着一副细边黑框眼镜，更显斯文了。

他来的那天，一辆雅阁在邻居小梅家停了很久。女人带着男孩把车上的东西一点点搬下来，直到后备箱空空如也。女人拉着男孩的手，跟小梅的母亲絮叨了很久。说到最后，两个女人都不禁拭泪。

男孩默默地在旁边踢着石子儿，一次也没有抬过头。直到雅阁消失在巷尾，他才缓缓抬头，两眼怅然若失。

01

传言

以后的每天，男孩都从小梅家出门上学，傍晚放学又独自回家。他不说话，也不怎么笑，总独来独往的。

依依忍不住向小梅打听男孩的故事。小梅说：“他是我的表哥，叫石头，14岁，就比咱们大两岁。姨妈和姨夫正在闹离婚，姨妈为了争夺表哥的抚养权，就先把他寄养在我家。”

每天下午放学，依依、小梅还有其他年纪相仿的孩子，都会聚集在后院写作业。一群人吵吵闹闹，边写边玩。踢键子、捉迷藏、掷小棍儿、一二三木头人，玩得不亦乐乎。

石头穿过这群吵闹的孩子，像个大人一样从容、安静。

虽然只是两岁的差距，但正值生长的年纪，初中生和小学生还是明显差出了个儿来。石头170cm左右的身高，在一群小学生中脱颖而出，白净的脸庞还未完全脱掉稚气，又因为雄性激素的生长有了些许棱角。

不知不觉间，疯玩的女孩们开始讨论起石头来。听说他在学校有女朋友，那女孩娇小可爱；过几天又听说他和女朋友闹别扭，就快分手了；再过几天，女孩儿们之间传开了八卦，谁谁谁暗恋石头！

大家都急于向小梅求证。而后知后觉的小梅居然连这些八卦都没听过，惹来大家一阵失望。神秘的传言，给石头附上了一层厚厚的滤镜。

后来依依听大人们说，石头爸妈的离婚非常不顺，双方都不愿意放弃石头的抚养权，因而僵持不下。石头只能被长久地寄养在小梅家中，等待父母的和解。

每个月，那辆雅阁都会准时停在小梅家旁边。但每次都和第一次来时一样，女人看着石头红了双眼，却又不得不开车离开。

02

游戏

渐渐地，石头也习惯了这样的节奏，开始学着和母亲告别。时间长了，石头也非常无聊，主动加入到孩子们的游戏当中。

石头根本没有女孩们想象得那样神秘，他没有交过女朋友，分手更是无从谈起。相反，自从父母闹离婚以来，石头变得沉默寡言，已经很久没有交到朋友了。

能和小梅的朋友们玩到一起，石头感到久违的开心。

那年夏天特别漫长，四月进入初夏，一直到十月暑气才真正散去。暑假的来临将孩子们的游戏推向高潮。

从小区后门走出去，是一条废弃多年的铁轨。铁轨延伸到天际，交叉着消失在视野中。

孩子们大踏步地走在铁轨上，自顾自地做着“荒野求生”、“铁轨探险”的游戏。石头跃上铁轨，在狭窄的轨道上健步如飞地跑着，突然一个趔趄，绊倒在两条轨道间的木桩之上。坚硬的石头硌得屁股、手腕生疼，石头惨叫一声爬起来，孩子们笑得前仰后合。

落日余晖散去，竟感觉丝丝清凉。闷热不在，秋天就快来了。

不知道谁提起的，想在铁轨两旁的坡上秋游野餐。孩子们纷纷点头同意，从家里搬来了哇哈哈、泡面、辣条、3+2饼干、果冻、牛奶等零食，还有的小孩，央求爸妈买了烧腊摊的熟食，不一会儿就凑齐了一大桌子“菜”。

石头年纪稍大，他带领着孩子们在土坡上平出一块儿地来，铺上报纸，这场临时组建的秋游就这样开始了。随手拔起身边的野花野草，石头为每一个孩子编织了一个花环。黄色、紫色的小花在微风中摇曳，衬着孩子们的笑脸更加明朗可爱。

几场秋雨过后，气温急转直下，眼见就要入冬。那辆雅阁依然每月都来，而石头却始终未能上车。

孩子们开始在小区里玩起“掷沙包”的游戏。只要在野外收集一种特殊的果实，质地坚硬，外表黝黑光滑，放在手里沉甸甸的，拿回家让妈妈缝在四四方方的布袋里，就可以做成一个沙包。

两个孩子分开站立，拉开一定的距离，孩子们在这规定的距离中来回跑动，谁被沙包打中，谁就被判下场。石头力气大，他自告奋勇地做掷沙包的人。他总是做些花里胡哨的假动作，然后在不经意间快速出击。

伴随着沙包抛起的抛物线，孩子们尖叫着、嬉笑着能疯玩一整个上午。

03

长大

石头好像又高了些。孩子们也都进入六年级下半学期，被家长们催促着准备小升初考试。

有意思的是，有关于大家在一起疯玩的记忆非常清晰，依依却一点儿也记不起来石头是什么时候离开小区的。

小梅补充说：“我姨妈和姨夫拉扯了一年，又和好了。那年过年前，他们一起来把我哥接走的。我还很清楚地记得，姨妈的那辆雅阁刚刚开进巷子，表哥就开始兴奋起来的脸。他知道这次真的能回家了。”

从那之后，依依再也没有见过石头。每个孩子的人生轨迹都各自延伸出去，即便生活在一个小区的孩子，也难得再见了。

十四年后，夏天还是像当年那样闷热。依依休假回家，正好小梅研究生毕业，在家休整中。依依看见小梅家门口又停了一辆雅阁。这显然不是十四年前的雅阁，车漆明亮，造型非常抢眼。

依依不由地上前查看，正和从小梅家出来的石头撞个正着。多年未见，曾经的少年早已经不再是当年的模样，依依一时间差点儿没有认出来。

石头依旧清瘦，皮肤却不再那样白皙。高耸的鼻梁和硬朗的棱角，勾勒得整张脸有些严肃，看不出一丝奶气了。

石头也没有认出依依，他招呼着身后的孩子快点上车，还要回家给妈妈做饭。孩子小跑着坐上了雅阁的后座，石头快步走向驾驶座，开车离开了。

依依突然为石头感到高兴。曾经他如此期待雅阁的到来，如今终于自己掌握了方向盘！显然，石头还拥有一个幸福的家庭，他的小孩可以足够安心，不用在等待父母中充满希望又一次次失望。