如果再给你一次机会重启18岁，你会做些什么？

01

38岁的陈亮至今未婚。

他是我的大学同学，我俩同岁，许久未联系。

不久前的一个周末，在一个购物中心，我偶然碰到了陈亮。

趁着妻子和儿子在一个儿童公共区游戏区打滑梯，我得闲自己逛逛。路过一个开放式的PS5游戏房，看到两个人在玩NBA 2K22，对阵双方刚好是今年进入总决赛的勇士队和凯尔特人队。

篮球迷加曾是游戏迷的双重身份，让我驻足下来，观看这场NBA总决赛模拟大战。

控制勇士队的人技术更好，能娴熟地玩出各种花样单打，甚至还能打出复杂的战术配合。随着第四节库里投中一记标志性的超远三分，勇士队领先20分，胜负已无悬念。

我不由地将注意力转移到对战的两个人身上。

从侧后方看去，控制勇士队的是一个难以判断年龄的男人，他梳着油头，几乎被剃光的脑袋侧面还刻着“SC30”字样，一看就是库里球迷；控制凯尔特人队的却是个男孩，坐着脑袋只到男人的肩膀，多半还是个小学生。

男人的一个动作唤醒了我的记忆。

他掏出一根棒棒糖，快速打开包装纸，塞入口中。随即让糖果在嘴里滚动一圈，最终停在了左腮，左腮帮子立刻鼓得圆圆的。

我一下认出了他是陈亮。

“陈亮？”我试着叫他。他转过头，先是一愣，随后咧嘴一笑“你这有家的人也这么闲？”

我撇一眼他旁边的孩子，控制不住自己的好奇心：“这是你儿子？”

“啥儿子啊，我两根本不认识。我在这玩游戏，小家伙看了半天，我就让他过来一起玩了。”

02

商场门前的广场，我跟陈亮坐在台阶上，抽着烟，看着来来往往的年轻男女，像是回到了大学时，去春熙路看美女的时候。

“毕业十五年了。”我打破了平静：“我是真佩服你，还不结婚，真不知道父母那关你是怎么过的。”

陈亮嘿嘿一笑：“可能他们说得多了，见没用也就放弃了。不过，我也羡慕你啊，老婆孩子热炕头的生活。”

“要是现在后悔还来得及，抓紧时间找一个把婚结了。”我一本正经。

陈亮有意躲开我的眼睛，望向车水马龙，悠悠地吐出一个烟圈：“我这样的谁看得上啊。这辈子就这样吧，你看这满大街的绿牌车，燃油车的好日子一去不复返了。”

03

用老北京话来说，陈亮就是一个“顽主”。

我和陈亮结识于大学新生入学后的第一次班会。

我一眼认出了他脚上的科比1代，他也发现了我穿着的乔丹4代。2000年初，我俩都属于旁人眼中的“富家子弟”，约等于现在拿着Mac Pro入学的学生。

类似的家境和爱好，很快拉近了我和陈亮的距离。在他的带动下，我的爱好变得更广泛，从球鞋到牛仔裤，再到耳机，我认识并购买了一些殿堂级产品：限量版的Nike Dunk SB、限量复刻的Levis Lvc、舒尔监听级耳塞……

由于消费与学生身份完全不匹配，我和陈亮总是在开学两个月内便花完了一学期生活费的90%，剩下的时间每天只能靠吃方便面和包子熬过去。

年少不知愁滋味，今朝有酒今朝醉。

这种情况一直持续到大三下半学期，自诩在学校引领高端先锋文化的我们，被一部当时风靡的电视剧——《奋斗》打醒。

那时候，每一间寝室的学生都在看《奋斗》，茶余饭后的谈资也多半和《奋斗》有关，只是大部分人对这部电视剧的认知都停留在浅显层面：主角陆涛找到了有钱爸爸，摇身一变富二代，却忽略了他追求完美的事业和爱情，所付出的代价。

我和陈亮开始将心思拉回到学业上，当然，偶尔还会聊聊篮球、音乐和汽车。

陈亮喜欢跑车，他的梦想就是有一个巨大的车库，停着好几辆跑车，每天换着开，听着戴夫·莱帕德去兜风。

04

毕业后，我和陈亮的轨迹驶向不同方向。

我成了《血色的浪漫》中的张海洋，找了一份还算体面的工作，按部就班地生活，算是世俗意义上的年轻上进；

陈亮却去了非洲。还记得临走前，他发给我的那条短信：“我想去尝尝钟跃民生活的滋味。”

此后，我和陈亮的联系越来越少，偶尔互发邮件。

我断断续续地得知了陈亮的一些情况，他做过导游，也倒腾过手机、衣服，甚至还做过义工，义务帮助当地管理国家公园，保护野生动物。

至今，我还留着他与当地人一起查看象群、狮群的一些照片。照片上，被晒得黝黑的陈亮笑得很开心。

05

人过三十以后，我遇到了妻子。一年后，我俩结婚。陈亮则在父母的催促下回国。

还记得他回来的第一个周末，我俩去吃烧烤。

那天晚上，他狼吞虎咽。他说在非洲根本吃不到这样的美味，即便他已足足吃了近百串，打嗝连连，可嘴巴仍停不下来。

我笑着对他说：“还是咱这好吧，你就没长非洲的胃，非要去什么非洲。”

陈亮抹了抹嘴边的油渍，消瘦黝黑的脸上，表情难以分辨：“非洲有非洲的好，那里人朴实，生活没那么多限制。虽说生活苦点，但无拘无束啊。”

他一下打开了话匣子，边说还给我看照片：“看我买的这些二手车，《头文字D》里启介的FD、京一的3代EVO我都买了。”

看着照片上，他站在这些经典JDM性能车身旁，我竟羡慕起来。想象着自己也变成了钟跃民，逃离家庭责任的束缚，摆脱社会竞争的压力，去过自由生活。

“我在非洲还挣了一些钱。”陈亮把杯中的啤酒一饮而尽，随后对我说：“我不走了，准备留在国内开启新生活。”

“什么计划？”我反问他。

“保密。”他哈哈大笑。

06

之后几年，除了有了儿子以外，我的生活仍是老样子，跟陈亮也保持着想起来就问问，想不起来就算的联系状态。

倒是经常能接到一些陈亮打过来的吐槽电话，而且几乎每一次都是同样的内容：他和女朋友又一次分手了。

这些年，陈亮换过很多工作，也相过很多次亲。

他讨厌坐班，找的都是攀岩教练、导游之类的户外工作，且由于家底厚实，可以说走就走。

所以，每一次相亲，即便跟姑娘能相处几个月，对方也会对陈亮不安稳的生活心生拒意。陈亮也没改变的意思，仍我行我素，不仅喜欢买一些经典二手老车，自行改装，还时不时地去一些深山老林徒步。

我曾劝过他，该安定下来了，钟跃民也得食人间烟火。可他只是口头答应，然后就当了耳边风。

后来我也想通了，因为我们就不是一类人。

07

“如果给你一次重启18岁人生的机会，你愿意吗？”陈亮将我的思绪拉回现在。

我想点燃烟盒里的最后一根烟，可陈亮按住我的手：“少抽点吧。” 随即掏出两根棒棒糖。两个已近不惑的中年男人就这么含着棒棒糖，坐在街边，场面颇喜剧。

“你怎么会这么想？明知道不可能。”我反问他。

“我就是想，如果有这样一次机会，我可能跟你一样，上班、结婚，生孩子，安安稳稳地生活。你呢？”

“我要好好地再过一次大学生活，好好学习，好好打球，少玩游戏。然后努力工作，还找我老婆结婚，因为我舍不得我儿子啊。”

可能是我的话触动了陈亮，他突然转过头盯着我：“做父亲的感觉真这么好吗？”

“那绝对的，你赶紧的吧。不然后悔一辈子。”

“行，我40岁结婚，说到做到。”陈亮突然站了起来，好像下定了决心。”

我反问他：“为啥非等到40岁，现在就抓紧啊。”

他回过头对着我神秘一笑：“我今年有好多计划。准备看《阿凡达2》、《神秘海域》、《灌篮高手》电影版，好好写下影评；我还订了辆路特斯Emira，算是兑现学生时代的梦想。明年，我准备开着这辆跑车环游中国。”

“完成这些事后，我不得40岁结婚啊。”

08

告别陈亮，在同妻儿一起回家的路上，我仍在思考“重启18岁” 的问题。

我把这个问题抛给妻子，谁知她却点醒了我。

妻子说：“就算真回到18岁，也就是回到了思想不成熟，但天不怕地不怕的状态。那时候谁想那么多，跟着自己的心走就对了。”

是啊，跟着自己的心走。

这可能就是我们为什么喜欢怀念过去的原因。